2018.10.20 文/王基瑋

A君的工廠在彰化北鹿港的頂番婆,旁邊有一條大圳,名叫洋仔厝溪。

頂番婆在幾年前的台灣躍上了新聞版面,原因是四周的工廠排放電鍍廢水至洋仔厝溪,而隨著水路,這些被汙染的溪水又排進了農田,造成大量作物被檢驗出重金屬超標,頓時人心惶惶。檢調與環保單位大動作搜索電鍍工廠,挖出一條條錯縱複雜的偷排暗管,並以此為據,起訴數名業者。

頂番婆的電鍍業從日治時期便開始發展,逐漸成為一個工業聚落,有數百家電鍍廠位居於此。然而它們也是農地上的違章工廠,並且因與農田錯落,造成工業廢水與農業、民生用水混雜汙染。「聽說有些廠會直接把電鍍廢水倒到馬桶,或是偷偷排到附近小溪(洋仔厝溪)。」

A君說。他跟附近的移工幾次飲用附近抽取出的地下水,也都覺得水好像不太對勁,有一股怪怪的味道,後來也就不敢再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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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起汙染,A君是非常有感覺的。

A君的主要工作是將電鍍過的金屬製品放在掛勾上,再讓掛勾把金屬製品浸入化學藥劑裡電鍍。工作現場時常需補充電鍍水,「把電鍍水從原料桶拿出來時,那個味道非常重,即便戴口罩,還是會感到胸口悶、不舒服。倒出來時不只味道重,也要慢慢倒,不然會整個像噴火一樣噴出來。」A君說。

除此之外,工作裡的粉塵飛到皮膚也會癢。剛來到這個工廠時,A君還得把手伸進電鍍水裡,每次做完手都會嚴重過敏、發癢,非常不舒服,幾乎每周都要去看醫生。而這些工作,即便有口罩、手套等基礎防護措施,但仍十分不足,或是因怕於成品上留下痕跡、不好操作等因素,而不太能配戴。

如同A君的產業類移工至今約44萬人,集中於勞力密集的製造業,汙染經常在這群人的工廠裡散佈著。我們也遇過許多其他的案子,如因為金屬、石材加工過程中產生的大量碎屑、粉塵,影響呼吸系統;又如回收、焚燒醫療廢棄物的工作,不只處於傳染風險中,更可能接觸到戴奧辛等有毒氣體等等。這些都未到法令上職業病、職業災害的標準,但對人體的傷害卻是不可輕忽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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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灣移工聯盟因敬鵬大火案,至勞動部訴求廠住分離。(攝影:張榮隆)

 

這些產業所在的聚落、工業區、加工出口區等,更是各式汙染交雜排放的所在。而且因移工制度對於住宿的規範形同虛設,僅圖管理上的方便,因此他們通常就住在廠區附近,甚至與廠房同一棟。像A君的住宿地騎腳踏車到工廠就僅10分鐘路程而已,不管水、空氣還是各式可能的汙染,都與工廠高度重疊。

A君就說,宿舍的水有些時候聞起來也有著跟附近地下水一樣的怪味。除此之外,工廠內更遍布了各種危險因子,如易燃的原料、化學藥劑等,當廠住合一時,移工的生命將更加岌岌可危,正如近兩年發生的敬鵬、矽卡工廠的大火。

移工不管是工作還是住宿,都長期暴露在高風險的環境裡頭,可說是承受台灣汙染危害最大宗的一群人。然而在相關討論裡,政府卻無視移工同樣受害的事實,不只未將他們的意見納入,更連最基本的環境知情權都近乎付之闕如。這種被排除在外的狀態,是台灣長期對待移工的方式,就如同今年初的勞基法修法,政府也毫無對移工的雙語說明。

這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移工無完整的政治權,包括集會遊行的部分限縮、無與自身相關政策的政治參與權等,因此政府對這群人沒有任何政治壓力,更不需要回應他們的訴求。

頂番婆附近的許多農田,都因重金屬汙染超標而被迫強制休耕,而附近不分本外國的住民亦承擔了多年來環境破壞的外部成本。在這種政府便宜行事地滿足資本需求,不斷犧牲環境、修惡勞動條件的當下,我們必須看見資源、權利劃分的背後,誰是真正的得利者與受害者,才能團結地走向更公平正義的未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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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灣移工聯盟為爭取非公民政治權,發起移工勞基法公投。(攝影:張榮隆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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