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聲明團體：台灣國際勞工協會、台灣工人鬥陣總工會
9月25日，台灣自行車大廠捷安特（巨大）被美國海關指控涉及強迫勞動，其產品因此遭發布「暫扣令」（Withhold Release Order, WRO）。為解除管制，巨大公司及中央、地方主管機關（經濟部、勞動部、地方勞工局）隨即跨部會聯手，以「比花蓮救災更積極」的姿態全力協助，迅速展開應對。這種政府為資方傾盡全力的救援行動，或許能在短期內挽救巨大公司的股價和商譽，但卻刻意迴避了事件的核心：在台移工面臨的「強迫勞動」處境，絕非巨大一家公司的個案，而是整體移工制度下的普遍困境。
▲ 移工的日常，就是強迫勞動的具體展現
美國海關認定巨大涉及五項強迫勞動：
1. 濫用脆弱性（abuse of vulnerability）
2. 惡劣的工作與生活條件（abusive working and living conditions）
3. 債務奴役（debt bondage）
4. 扣留工資（withholding of wages）
5. 過度加班（excessive overtime）
這些名詞在國際上聽來極為嚴重，但對於在台移工而言，卻是日常生活的真實寫照。
▲ 「檢查合格」的生活照顧，是政府默許的剝削
台中市勞工局表示，巨大公司住宿地「近1年訪視35次均合格，符合勞動部規範基本要求」。然而，依現行《生活照顧服務計畫書》，宿舍空間只需「每人3.6平方公尺」即可合法，這樣的標準即便是在上百人共住的悶熱宿舍中，也能「檢查合格」。換言之，當國際認定這是「惡劣生活條件」時，台灣主管機關卻仍自滿於「合格達標」，勞政主管機關的不願反省，反映出的是對移工人權標準的退縮與漠視。
▲ 人盡皆知的「債務奴役」，私人仲介的壟斷剝削
移工來台前，被迫繳交高額仲介費，從早期的「借款契約」、簽訂「本票」，到現在仲介早已開發出讓移工在便利店掃QR Code「還債」的模式。
移工入台後，仲介即使沒有提供實質服務，仍能「合法」每月扣取「一八、一七、一五」等名目的「服務費」，三年下來高達六萬元。但是生病要去醫院，仲介會另外收費；沒有休假，請仲介幫忙匯款回家，仲介會另外收費；護照要辦展延，還是會另外收費。
台灣引進移工超過 30 年，上述這些「債務奴役」早已人盡皆知，唯有勞動部選擇裝聾作啞，長期放任私人仲介壟斷移工就業市場。2016 年「三年出國一日修法」後，違法買工費開始出現。勞動部仍舊不肯檢討，反覆地以「會管控」、「有證據就開罰」回應外界的指控，導致私人仲介越發有恃無恐，違法收費項目，從單純的買工費，衍生出辦件費、面試費、訂金、尾款等；收費體系擴展到車手、人頭帳戶，各種綿密分工。九年後的今天，違法收費幾乎演變成移工就業市場的常態，特別是製造業，已到「每個工作都要買工費」的地步，徹底將「債務奴役」的慘況推到最高峰。
▲ 整體移工制度設計，就是造成「脆弱處境」的根源
2009年《人口販運防治法》通過，才讓「脆弱處境」一詞逐漸受到關注。然而，政府每年花費上百萬、官方都會參加的「人口販運國際研討會」，卻始終避談定期契約、工作年限、不得自由轉換雇主、私人仲介制度壟斷剝削等對移工勞權的根本危害。甚至勞動部近年為「留才久用」所設計的「中階移工」，依然不允許轉換雇主。
種種不平等的制度設計，直接導致移工的處境極為脆弱：契約制變相打壓了移工的團結權；不得轉換雇主的限制，以及在「雇主聘僱名額至上」的前提下，對私人仲介壟斷工作機會的放任，讓仲介得以收取各項高額費用。儘管《人口販運防治法》通過已 16 年，台灣政府的「脆弱處境」定義裡，卻始終刻意排除這些制度性問題。
▲ 企業責任當然存在，但政府責任不可迴避
近年來，的確有一些廠商加入責任商業聯盟（RBA），這些企業的移工確實有相對好的勞動條件，也比較有機率不會被仲介費剝削。但這麼多年來，自願遵守RBA的企業終究是少數。台灣大部分聘僱移工的工廠都是中小企業甚至是家族式的小工廠，既沒有出口壓力，也沒有國際監督，為了利潤更是無所不用其極地壓低成本。報導中那些惡劣環境的宿舍，高額的仲介費，無止盡的加班，在這些工廠狀況可能更加嚴重十倍；此外，危險的老舊機台為了產能還刻意被關掉安全裝置、沒有機具輔助每日徒手搬運遠超過負荷重物、移工遠高過平均的職災發生率、拿不到任何賠償就被仲介「勸」回國，這些說不完的困境，才是大多數藍領移工的日常，也是目前RBA尚無法觸及的角落。
另一方面，這些遵守ＲＢＡ的廠商，因為勞動條件相對好，理所當然成為移工們搶破頭想要進去工作的地方。實務上，我們也透過一些管道得知，仍有些不肖私人仲介，在檯面下收取比一般行情更貴的違法買工費，工人為了找到好工作，還是得付錢，卻不敢出面檢舉。沒有政府的公立就業管道，RBA反而被私人仲介拿來當成「高級商品」在賣。
我們當然贊成企業負起責任，但是當前所有焦點的檢討，太侷限於巨大或是報導中針對的那幾家廠商，實在令人擔憂。畢竟巨大和報導中的那幾家廠商都是大企業，迫於資方壓力，勞動部顯然會想盡辦法讓他們過關，然而當這幾家廠商過關之後，會不會一切又船過水無痕？
解決移工在台的勞動困境，不能只靠企業自律，要求政府好好地負起責任同樣迫在眉睫。面對巨大事件，勞動部日前已經對外宣布將「訂定強迫勞動指引，輔導企業符合國際規範」。我們認為，勞動部明明知道問題在於整體移工制度的結構性剝削，卻刻意劃錯重點，只強調會協助企業辨識風險，這樣避重就輕的態度實在令人失望。
再者，勞動部所謂的指引根本沒有法律效力，完全靠企業自願配合。那什麼樣的企業會自願配合？比較大企業？有直接出口到海外的企業？有上游供應鏈要求的企業？換言之，難道移工的基本人權竟要建立在這些條件之上？有直接出口國外、有供應鏈壓力的廠商，就要遵守國際規範，其他就放任照舊壓榨工人，就按照國內落後的移工法規，盡情地剝削好剝削滿？
顯然，問題的核心在於：為什麼台灣的法規本來就不符合國際標準？以國際上對強迫勞動的定義來看，台灣幾乎所有藍領移工都算是強迫勞動，好好檢討修正沉痾三十年、遠遠落後國際標準的移工制度規定，這才是真正的「政府責任」所在。 巨大這次的暫扣令，政府和企業大概很快就能透過遊說、交涉來解決，股價和商譽也可能很快恢復。但如果制度沒有改變，移工每天面對的惡劣條件、仲介剝削和不平等待遇，還是會繼續下去。企業的責任當然要檢討，但更大的責任，其實落在政府身上。只要政府選擇不面對、不改革，訂定再多的指引和遊說，都只是粉飾太平。
我們呼籲勞動部，不要避重就輕，不要轉移焦點，好好的面對「藍領移工制度就是強迫勞動的事實」：
• 廢除藍領移工不得自由轉換的規定
• 廢除私人仲介，建立政府對政府的直聘制度
• 廢除藍領移工的年限限制
• 全面檢討廢除所有藍領移工的歧視性規定，讓台灣的移工制度真正和國際人權接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