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.07.18 文/莊舒晴

移工為何離開故土到異鄉工作?錢、經驗、愛情、夢想、新生活⋯⋯還有許許多多不為外人所道,也不曾被問及的原因。來自中爪哇的 Y 是為了與獄中的丈夫再相見,來到台灣當看護工。

這兩年 TIWA 接觸到幾個重大移工刑事案件,從了解案件狀況、提供法律協助,一直到判決定讞後到監獄探視,逐漸接觸到越來越多移工受刑人,其中不乏要在監獄待一、二十年 的移工。刑期何其漫長,而他們離家何其遙遠,有的人是境外聘僱漁工,從沒踏上過台灣的土地,因為案發在台灣的漁船上,所以受台灣法律制裁並入監服刑。他們 在台灣沒有任何人際網絡,唯一有關的母國在台辦事處也對這群受刑人採取消極的態度,受刑移工想要與母國家人取得聯繫更是得依靠運氣。面對這樣的情況,身陷 囹圄的人束手無策,只能靜靜等待有一天母國捎來消息。

受刑人也許曾經鑄下大錯,必須以自由來償還,但度過冰封的歲月之後,並非是要他們再也無法回歸社會,而是希望他們重振生活,勿再重蹈覆轍。在這段自 省的過程裡,家人朋友的支持和關心會是重要的助力,若缺少監獄外頭的等候,受刑人的心靈無從依歸,即便出獄也可能不知邁向何方。外頭的世界有怎樣的變化? 家鄉的空氣如何?家人是否還會張開雙臂迎接長年在海外「不事生產」的更生人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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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台灣服刑的印尼移工 R 的家庭。(莊舒晴攝)

一次機會下,TIWA 到印尼拜訪了幾位受刑移工的家庭,其中一位受刑人 R 的家人在水泥地上鋪草蓆,斑駁的四面牆壁圍繞著我們,R 的女兒一邊聽大人們說話一邊靜靜流淚,眾人中獨缺 R 的妻子 Y。家人說 Y 去了雅加達,賣掉農地,準備申請到台灣當看護工,期盼再見丈夫一面。

我透過臉書和 Y 取得聯繫,希望能夠協助她日後到監獄探視的手續。Y 來台前夕才與我通過訊息,說將到苗栗工作,殊不知隔天完全斷了音訊,臉書沒回、手機沒接,驟然蒸發。其他印尼友人安慰,應是剛到台灣還沒申辦網路,再等等 吧。一個多月後,Y 發臉書訊息給我,說被帶到高雄的民宿打掃,不知道地址、被沒收證件、雇主禁止使用手機,她夜半偷偷用雇主的手機傳訊息來,短語幾句,又再度斷了音訊。儘管 我回傳再多訊息過去,Y 也未讀未回。

Y 本來是申請到苗栗當看護工,卻被帶到高雄做打掃工作,雇主明顯違反法律上「禁止許可外工作」的規定。這並非什麼鮮見的個案,而是許多外籍看護工常常遇到的 狀況,雖然當初簽訂的契約是照顧老人、病人,但實際來台後卻發現受照顧者可自理,雇主其實是以看護的名義申請一個廉價勞動力來台從事其他工作。我們不知道 Y 身處何處,沒有護照號碼、沒有居留證號,就算要請政府單位幫忙找人也無從找起,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著 Y 下一次捎來的訊息。

又等了一個月,終於來了新消息,Y 工作地點附近的印尼同鄉傳訊表示,Y 沒有休假、不能用手機,所以沒辦法即時與我們聯絡。我們拜託這位印尼同鄉提供Y工作的位置,但卻在短暫的聯絡後也斷了音訊。我們又試著打電話到印尼給 Y 初中的女兒,問媽媽的護照號碼,她不知道,我們也不敢告訴她,Y 下落不明。

Y 越過汪洋一片,在全然陌生的異鄉中尋找與丈夫再見的緣份,而今卻是我們在茫茫人海中找尋未曾謀面的看護工  Y。她不是一個千里尋夫的奇異個案,還有許多在現行制度下被「濫用」的外籍看護工,去清掃的、去叫賣的、去務農的⋯⋯無論當初是懷抱什麼想望而成為移 工,離他們期盼的緣份,還遙遙無期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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印尼爪哇,移工 Y、R 家鄉附近的景象。 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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